1965年“四清”运动快要结束时,中共中央在8月作出“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决定,要在内地四川找出大油田,让毛主席睡好觉。号召全国各省、市、自治区石油部门的领导、专家、技术人员和工人来四川参加石油大会战。就这样,干部、工人斗志昂扬,伴随着“我为祖国献石油的歌声”,红旗飘飘、车轮滚滚,一场声势浩大的石油大会战拉开了序幕。
为了交通方便,上级决定在厚坝设立石油指挥分部,青林口乡政府、学校设立现场指挥部,所有公房、民房都让出来给会战行政管理人员居住。钻井队职工都在辛家沟上班。
符家大院和我们邓家大院的堂屋都是行管办公地点,在这里上班的都是大学院士、行管干部和工程技术人员等。在我家居住的是新疆克拉玛依的工程师马家驹夫妇,还有陕西汉中石油部门工程师门瑞全家。
1966年3月,参加石油会战的上万人在古镇中穿行,昔日宁静的小镇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青林口古镇到处是一片红色的海洋,随时都有喧天锣鼓迎接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小字报、大字报、标语贴得满街都是,口号声、批斗声、鼓乐声响彻小镇上空。由于石油部门的人员来自全国各地,文化水平高,串连信息灵,接受中央文件快,参与斗争的积极性强,很快便形成了造反派、当权派、保皇派。许多红卫兵组织,如“无敌”“敢死”“老虎”等战斗队如雨后春笋应运而生。
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确实是一场大灾难、大浩劫,天天都有批斗会和挂黑牌、戴高帽的游街示众。从外地来参加会战的地质工程师唐正全在农机站的墓碑前自杀,还有高级工程师徐尚慈吊死在禹王宫后殿内。正如一幅对联所写的:你上台、我下台,台上台下,谁都倒过台;你整我、我整你,整来整去,谁都挨过整。
这次石油大会战,招收了一大批重庆青年。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帮人号称敢死队。1967年初,全国武斗升级,石油分部革命组织头目汪道正和826战斗队、铁三司革命组织以及重庆敢死队多次发生摩擦。1967年5月10日晚,在夜幕中,镇上的居民发现街上红卫兵组织人头攒动,互相在交头接耳,都感到很不正常,预感到将要发生一场大灾难。后据知情人透露,双方当时都有准备,还从外地借来了枪支弹药。这天夜晚,天空阴沉,灯光灰暗,午夜两点后,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从窗外望去,许多人在公路上乘车,又听到汽车开动的声音,据说是石油分部革命组织头目要连夜撤出青林口,退居厚坝,留下家属来不及撤退。
5月11日5时40分左右,天还未亮,数声枪响惊醒了满街居民。许多年青人从未听到过枪声,当即大叫起来:武斗打起来了。全街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和恐怖的气氛之中。有些人吓得连衣服都未穿好,全部聚集到公社。在学校的事发地,发现有三名重庆青年倒在血泊中,已经死亡。“文革”中武斗死人常见不鲜,也无人追究,这几位便这样无辜地进了枉死城。
敢死队的人死了,肯定要来拼命,一场新的流血恶战即将暴发,吓坏了全街的老百姓,人们赶紧收拾行李投亲靠友,有些人连早饭都没吃便各散四方。
造反派死了人,肯定要来找家属算账,这可把在我家居住的分部家属陈茂英急坏了,只见她浑身颤栗,口齿结巴,不知如何是好。经过商议,家人决定由我和弟媳李仕蓉护送陈茂英到剑阁东兴乡我的外婆家去躲避一阵子。我们发现前门有人守候,便从后门偷偷爬上人字山,绕道水茶坡,在荒草石崖中穿行。历时六个小时的爬涉,途经排梨丫、夜回丫、斗石口、小龙山、大龙山,行程约二十公里,到下午五点钟才到达外婆家。陈茂英是北京某石油部门技术员,长期生长在大城市,那里走过这样的山路,吃过这样的苦头,加之心情又累又急,直到安全到达目的地后,总算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地处偏僻的穷山村,生活、住宿、卫生条件很差,但家人对远到而来的北京女士仍然非常尊重,敬为上宾,用简单的农家菜招待了客人六天。
几天后,从青林口传来消息,厚坝石油指挥部已实行军事管制,青林口的武斗已经平息。分部的马家驹同志又捎来口信,托我们将他的爱人陈茂英护送回厚坝石油指挥部。我们从剑阁县东兴乡绕道重兴乡,顺利回到厚坝与家人团聚。